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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梁實秋先生的生平事蹟

一、生長歷程

(一)小學教育

梁實秋和他的大哥進入公立第三小學就讀,主任教師周士棻先生教國文、歷史、地理、習字,兼管訓育課「修身」。周先生蠻受學生的尊敬與歡迎。梁實秋說:



周先生是我真正的啟蒙業師。…他特別注意我們生活上的小節,例如鈕扣是否扣好,頭髮是否梳齊,以及說話的腔調,走路的姿勢,無一不加指點。…我的課業本子永遠不敢不保持整潔。老師本人即是一個榜樣。他布衣布履,纖塵不染,走起路來目不斜視,邁大步仰首前進,幾乎兩步一丈。講起話來和顏悅色,但是永無戲言 。



周士棻先生在他心目中幾乎是一個完美無缺的長者。

(二)清華八年

梁實秋本名治華,生於光緒二十八年(西元1902),因為生在臘月初八,所以論西曆是生於西元1903年的元月六日。

梁家的遠祖在河北沙河務農。梁實秋的祖父到北京謀生,有機會宦遊廣東;後到浙江,因為梁實秋的父親梁咸熙入學應考,遂落籍於錢塘。

梁咸熙,字續三,光緒二年(1877年)生。舉秀才。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進北京同文館英文科,畢業後在京師警察服務。他是較早接受西方文明、眼界開闊的先進,這樣的結果,實際上對於梁實秋一生的成就影響甚巨。一九一五年秋,梁實秋十四歲,考入清華學校。清華是由各省均分庚子賠款而設立的,所以學生由各省考送。為了籍貫的關係,他在直隸省京兆大興縣署(北京東城屬大興縣)申請入籍,以便合法的就近在天津應考,梁實秋在<清華八年>中,說:



我原籍浙江杭縣,本應到杭州應試,往返太費事,而且我家寄居北京很久,也可算是北京的人家,為了取得法定的根據起見,我父親特赴京兆大興縣署辦理入籍手續,得到准許備案,我才到天津省長公署報名 。



從此他的籍貫就是北平了。梁實秋在清華學校接受了八年(初等科四年,高等科四年)嚴格的教育。清華學校實際上是留美預備學校,它的課程安排得很特殊,上午的課全是用英語講授,下午的課全是國語講授。上午的課很嚴,三日一問,五日一考,不用功便要被淘汰、下午的課稀鬆,成績與畢業無關。

教國文是徐鏡澄先生,因他相貌古怪,性情又兇,梁實秋和同學們在背後都戲稱他為「徐老虎」。

有一天,徐先生大概是多喝了兩杯酒,搖搖晃晃地擺進了課堂。這一堂課是作文,他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兩字,題目尚未寫完,他又像往常一樣搓了一下鼻涕,就在此時一位性急的同學忍不住發問:「這題目怎樣講呀?」徐先生轉過身來,冷笑了幾聲,勃然大怒地吼著:「題目還沒有寫完,寫完了當然還要講,沒寫完你為什麼問?」當頭棒當喝,就把這位學生罵得狗血淋頭,吼得學生們個個面面相覷,一個個發愣。這時,素來上午搗亂、下午安分的梁實秋可忍不住了,覺得受了莫名其妙的侮辱,挺身分辯了幾句,這樣一來,徐先生把怒火全燒在梁實秋身上,只見他在講台上來回地踱步,搓一下鼻涕,罵了梁實秋足足一個鐘頭以上,其中有一警句這樣罵著:「×××!你是什麼東西?我一眼就把你看到底!」不僅使梁實秋永生不忘,而且也成為同學之間傳誦的耳語,後來每逢有人和梁實秋爭論不休,糾纏不清的時候,都會引用徐先生的這一句「至理名言」。

宋裕在<著作等身的梁實秋> 一文中有提到,雖然梁實秋惹了一場禍,但從這一次起,徐先生也算識得他了。後來梁實秋回憶說:「儘管這位老師罵我罵得兇,我倒是一點也不怕。不過,我對這個老師並無惡感,反而更專心聽講,文章也盡量照著這位老師吩咐的原則去寫。老師告訴我:『文章,尤其是散文,千萬要懂得割愛。自己喜歡的句子,也要捨得割愛。』每次文章交上去,老師就用大筆勾,三、四千字的文章只剩了四百個字。老師發下來,我就重抄一遍,自己閱讀,也覺得乾淨、簡潔有力,而且文字有生氣、有力量。」

梁實秋這個被徐先生「一眼望到底的學生」,居然成為一個受益最多的學生了,真可謂是「因禍得福」。

(三)組織「戲墨社」

梁實秋升上二年級後,和同學吳卓、張嘉鑄等,組織「戲墨社」。他們每天練習寫書法,時間持續兩年。他在<清華八年>中,說:



我六點就盥洗完畢,天朦朦亮就和幾位同學走進自修社,正襟危坐,磨墨寫字,如是者二年,不分寒暑,從未間斷 。



從此言可預見梁實秋先生往後一定能成就非凡,因為他夠認真而且有毅力。

(四)留美三年

一九二三年六月,梁實秋自清華學校畢業後,八月即從上海踏上赴美留學之途,抵美後先入科羅拉多大學插班英文系四年級,一九二四年夏天,梁實秋從科羅拉多大學英文系學成畢業,學校當局照例為本年度畢業的學生舉行了隆重的畢業典禮。

按照科羅拉多大學歷來的習慣,學生畢業典禮時,一般是一男一女的排成一雙一雙的縱隊走向講台領取畢業文憑。這一年中,中國學生畢業的有六個人,可是沒有一個美國女生願意和這些黃臉黑眼黑髮的中國人成雙作對的排在一起,學校最後沒辦法,就讓這六名中國學生自行排成了三對。走在行列中的梁實秋和同學遭此歧視,無不憤怒和哀傷,但是身處他人屋簷下,只好忍氣吞聲,把所有的委屈往自個兒的肚裡嚥,此種窘境,讓梁實秋原本在異國「施恩」下過日子的壓抑心靈,又劃上了一道傷痕。

宋裕在<著作等身的梁實秋> 一文中提到,梁實秋在一篇文章中回憶此次經歷時,萬分感慨地寫道「一個人或一個國家,在失掉自由的時候才最能知道自由之可貴,在得不到平等待遇的時候才最能體會到平等之重要。」

一九二四年秋,梁實秋進入哈佛大學研究所,師事白璧德後,深受其師「人文主義的思想」所影響,他自認一生為人治學的基本態度,以此為轉捩點。梁實秋的文學觀乃作一百八十度轉變,從浪漫主義轉變為古典主義。美國之行把他帶到人文主義的門下,博學慎���的白璧德把他從浪漫的熱血提升到古典的清明。在<關於白璧德及其思想>一文中,梁實秋談到由於白璧德先生的學識淵博,他開始認識學問思想的領域之博大精深。繼而領悟白璧德先生的思想體系,逐漸明白他的人文思想在現代的重要性;梁實秋說:「我從此了解什麼叫做『歷史的透視』(historical perceptive),一個作家或一部作品的價值之衡量,需要顧到他在整個歷史上的地位,也還要注意到文藝之高度的嚴肅性。從極端的浪漫主義,我轉到了多少近於古典主義的立場 。」梁實秋之後回國,從此轉頭批評外來的浪漫傾向,成了古典的砥柱。

一九二五年秋,梁實秋轉入紐約哥倫比亞大學。翌年夏天,因為與未婚妻程季淑有約,三年必返,遂放棄尚餘兩年之公費,於七月搭麥金萊總統號自美返國。八月底,赴南京東南大學開始授課,自此展開長達四十年的教學生涯。

二、品格操守

(一)嫉惡如仇,愛憎分明

梁實秋嫉惡如仇,遇有不法之徒,為非作歹;高官顯要,魚肉百姓,一律評以「無恥」二字。社會上不合他道德標準的不乏少數,「無恥之徒」也就跟陰溝裡的過街老鼠一樣,不可計數。所以,每逢梁實秋論及某人種種,未等他作出評論之前,他的太太與女兒就異口同聲替他作結:「無恥。」然後哄堂大笑。

宋裕在<著作等身的梁實秋> 一文中曾談論到梁實秋的<升官圖>,以辛辣的筆法,表示了自己對做官的看法:「只因作官要看三件難看的東西:犯人的屁股、女屍的私處、上司的面孔。」以這三句短句將一些令人厭惡、醜陋的官吏嘴臉刻劃得淋漓盡致。

梁實秋在文章中對那些貪官、惡吏的批評絕不留情,在現實生活中,他也一樣絕不攀龍趨鳳,阿諛奉承。

有一次,政府某院的某委員打電話來,說他在招待一位美國客人,邀請梁先生一起作陪。梁實秋素知此人的品格卑劣,立即拒絕他的邀請,掛上電話說:「難道我是陪酒的人嗎?」

又有一次,梁實秋家有人敲門了,次女文薔前去應門,進來一位「作官的」,滿臉「蒞臨寒舍」的狂妄相,對文薔正眼不瞧,非常無禮。此官走後,文薔滿腹委屈跑到梁實秋面前擂鼓告狀,梁實秋說道「這種人是吃屎長大的,不必去計較。」從此這位傲慢無禮之至極的大官爺在梁家就封了個雅號-「吃屎」。

(二)生性幽默,自我解嘲

1、我是跳加官

梁實秋在師大任教期間,當時的校長劉真先生,常請名人到校演講。

有一次,主講人因故遲到,在座的師生都等得不耐煩。於是,劉校長請在座的梁實秋上台給同學們講句話。

他上了台,以一副無奈的表情慢吞吞地說:「演京戲,在正戲上演之前,經常會找一個二、三流的角色出來跳加官,讓後台的主角有充分的時間準備,我現在就奉命出來跳加官。」此言一出,立刻引來全場哄堂大笑。

2、文章製造機

梁實秋前半生教書,常自諷「教書匠」。後半生從事譯著,自嘲為「爬方格動物」。既老,又遭降格,寫給次女文薔的信中說:「××報社電話來了,說葉公超死了,限我一小時內寫一篇文字,第二天未見刊出,原來是尚未死。今天他死了,可以刊出來了。××報社不饒我,也要我寫一篇,限兩小時交卷,也只好寫了。像一架製造文章的機器。…」

他的女兒文薔批註道:「『教書匠』好歹還是萬物之靈,『爬方格動物』雖已非人,無論如何還是生物,若淪為『機器』,乃是礦物,豈非文人窮途末路!」

3、女服員妙答

有一次,梁實秋與女兒文薔及親朋好友到「漁家莊」餐廳歡宴,酒菜齊全,唯獨白飯久等不來。經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之後,白飯依舊喚不來。梁實秋不奈,俟服務小姐入室上菜之際,戲問曰:「怎麼飯還不來?是不是稻子還沒收割?」

服務小姐連眼都沒眨一下,回應:「還沒插秧呢!」

本來是一個相當不愉快的場面,經服務小姐這一妙答,舉座歡娛。

三、梁實秋先生的德範

梁實秋之所以能夠著述甚多以及擁有偉大的貢獻,與他的生活及工作的態度有密切的影響,實值得吾人見賢思齊。他的學生師大教授陳秀英說:



梁老師平常講話很幽默,可是上課卻相當嚴肅。他不接受任何人以「沒時間讀書」為藉口。事實上,梁老師工作勤奮,治學嚴謹,一向早睡早起,生活很規律。起來之後一定要出去散步,回來吃過早點後,開始做他的工作:看書、寫字、寫文章;中午小睡片刻;下午和夫人喝茶聊天,和朋友會面。

梁先生記憶力好,讀書仔細認真。他讀《資治通鑑》全書十五冊,從頭到尾,加以圈點,改正注解錯誤,並加眉批。後來這部書,他送給陳? 文先生 。

梁老師不以學問驕人,來者均謙而以禮接之,尤喜獎掖後進。思想上崇尚自由,重視人性、理性、倫理,力倡新人文主義,主張「文人有行」,恥文人之無行者。反對自我擴張、任性、頹廢傾向的浪漫主義。早年在文壇上奮斥左翼份子,後來目睹浪漫主義狂潮瀰漫整個社會,甚以未能挽狂瀾於既倒為嘆。

嘗一再呼籲,凡是知識分子,除了通曉專業典籍之外,四書五經必須細讀,因為此乃中華文化傳統的基本精神所寄。其次,西洋的文史哲方面若干巨著必須涉獵,因為作為一個現代人,必須知道西洋文化精華所在。梁氏之言,誠乃語簡而意長 。



杜月涵對師大教授傅一勤的訪問中談到:



因為他當年常在報端發表翻譯稿。梁實秋先生看過。後來梁先生主編《英漢辭典》,就請他參與編輯工作。後來這項工作持續多年,出版英漢字典大大小小十數種,對臺灣的英語教學貢獻至鉅。

他和學生相處,親切和藹,從未露出不悅之色,從不會使人感到拘束。在民國四十三年,梁先生將一本近千頁的《世界戲劇》(World Drama),交予年僅三十歲的他,請他將其中二十世紀部分約二百頁譯出,出版名為《現代戲劇》,梁先生過目後為作序,並題「梁實秋、傅一勤合譯 」。



師大方祖燊教授也說:



民國四十五年,我因文學院梁實秋院長和國文系梁容若教授,向省立臺灣師範大學劉真校長推薦,回到母校擔任文學院助教。… 沒想到這小小的一起點,徹底改變了生命的軌道,使我走上學術研究與寫作著述之途 。



梁實秋先生寫小品文能隨意引證,實緣於對中西文史哲之博覽,故能精通而學融中西。他盡力提攜青年後進,也培育了不少著名的學者與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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